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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遺番外——遺世(下)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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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感情畢竟隔了一層天性,雎瓷也曾經想過如果封錦長大了,自然會發現她的與眾不同。這個朋友恐怕就不能維持的長久.....但是這都是還沒有發生的事情,最起碼現在封錦還是對雎瓷很是依賴。

冬雪初溶,春光漸暖。庭院中掃去了潔白,樹木都吐出了嫩芽。那是一種有些脆弱的淺綠,在微寒的風中怯怯的顫抖著。木質的回廊曲折,女子的裙裾在上面滑過,漾出一圈清麗的波紋。

分別那一年,封釋請來的夫子教習封錦詩詞,書房內夫子搖頭晃腦的講著一部微微陳舊書頁泛黃的三字經。樹枝上百靈鳥輕聲啾囀,羽翼邊緣有著小小嫩黃的絨毛,看起來極是可愛。雎瓷持著一卷書端坐在庭院中的石桌上,青花瓷盞上描繪著牡丹紋路,裏面茶葉舒展,茶湯明澈。

“雎瓷。”

熟悉的語聲響在耳邊,是稚童特有的清脆綿軟。當初那個會把雎瓷叫成雞翅的孩童已經長大,圓圓的包子臉也已經開始顯現出日後秀美的輪廓。雎瓷擡眸看著眼前白色衣衫的女孩子,順手將茶盞推過去:“下學了?”

不同於往日的活潑,封錦卻是偏著頭有些為難的樣子,女孩的眼瞳裏是純澈的黑色,點點疑惑一覽無遺:“......雎瓷,為什麽別人都看不見你呢?阿媽看不見,小蘭也看不見......今天我同隔壁的阿雪說起你,可是,可是她說......”

——

陽光透過榆樹投下淺淺的碎金同淡色的陰影,比封錦年長的少女揚起倨傲的下頜不屑的看過來,語音拖的很長:“是嗎?朋友?我怎麽沒有看見呢?怕不是再說胡話吧?讓我來告訴你吧,要不然就是這個人完全是你臆想出來的。要不然,這個人就是鬼!否則怎麽會除了你,別人都看不見?”

——

封錦有些忐忑的低著頭,看著雎瓷端著茶盞,氤氳的霧氣縈繞在小夢妖長長的眼睫。封禁突然間發現,雎瓷明明長的很好看,可是,可是為什麽......

她閉上眼睛,想要在腦海中勾勒出好友的面容,居然失敗了。是的,明明這個人朝夕相處近在眼前,可是她卻無法記住那一張好看精致的臉。仿佛有一只手在腦海中拂過,將所有關於她的記憶固執拂去。像是海浪拍打過沙灘,在深刻的印記都會消散,她所能記住的,只有一個名字。

在這樣突如其來讓人驚恐的發現中,封錦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疑問,一句話不假思索沖口而出:“那,那麽,雎瓷你到底是什麽呢?我聽教習詩文的夫子說,人死之後心有夙願,不願轉生,遂化為鬼。鬼者,喜陰惡陽,常人,常人見之不到。唯有未滿六歲的孩童,心思純澈可以看見......”

她一句話說到後來,牙齒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打顫。可是還是咬著牙繼續說下去:“雎瓷,你,你是不是......”

雎瓷突然間覺得這杯茶真是苦澀的厲害,明明是她最喜歡的君山銀針,杯子上也描繪了盛開的牡丹紋路。襯著今日好韶光,原是最適合不過的。茶盞在指尖旋轉一下:“我.....”

她不說話還好,一個字剛剛打破這死寂的沈默,封錦仿佛被驚醒了一般。急急忙忙搖著手:“沒有,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雎瓷你到底是什麽。不管是鬼魅也好,妖魔也罷,雎瓷從來沒有傷害過我。我和雎瓷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一直都是的。”

她語無倫次的說著,伸出手來扯著雎瓷的袖口,下意識的揉搓。雎瓷今日穿的是一件素色的衣衫,袖口繡了一朵殷紅的薔薇,此刻被揉搓的像是一灘被無意中蹭上的湯汁。雎瓷反手抓住封錦的手放上額頭,似笑非笑:“我怎麽會是鬼呢?你看,分明是熱的啊。”

“咦?真的哎。”封錦摸了摸,頓時笑起來:“那雎瓷是什麽呢?”

雎瓷含笑伸出手來,指尖漸漸氤氳出一抹朦朧的霧氣。裏面光華流轉,像是籠罩了一層七彩的雲霧。山川大河十裏長亭小橋流水塞北荒漠都在那一抹霧氣中飛速流轉變幻,封錦仿佛看見了采茶女穿著帶有叮當作響的銀飾的衣物唱著婉轉的歌曲,柳樹月下青衣的書生吟詠著纏綿的詩篇,洛陽城繁花似錦牡丹奢艷。那是近乎神跡一樣的場景,一一在這團霧氣中呈現。

在白衣女孩的讚嘆聲中,雎瓷慢慢開口,帶著點得意和自豪:“我啊,是一只夢妖呢。只要人心所在,必有夢境產生,而我便要汲取夢境為生。”

作者有話要說: 唔,賭上我所剩無幾的節操,保證填完坑.....【咦,節操這東西不是已經消失很久了嗎?】

第十七序

夢者,人心所向。

她在夢境中游離,看著那些在現實中尋覓不到的場景,美好而虛妄。可是那都是人心所向,依托於現實。

梅子黃時雨,對幽窗。窗外栽種的幾株翠竹被雨打的微微作響,聲音清潤仿佛能夠滴入到心底去。今日的小丫鬟臨走前並沒有把窗戶關進,順著窗縫吹進來幾許涼風。細細的雨滴正好打在雎瓷的側臉上,有些冰冷的感覺。她擡手去關上窗戶,卻不小心碰到了桌案上的銅鏡,銅鏡咣當一聲掉落在地,發出很大一聲響。

“怎麽了?”顯然是睡的朦朦朧朧被吵醒,封錦神情困倦的睜開雙眼。雎瓷俯下身子將銅鏡拾起放好,轉回頭來微微笑著:“沒事,是我打翻了銅鏡而已。”

“哦.....”封錦點點頭,自從那日雎瓷坦白了身份之後,兩個人再無嫌隙,封錦一如既往的信賴著雎瓷,雎瓷也是如此。此刻雎瓷按照往日習慣很自然的去幫封錦倒水潤喉,封錦半夢半醒之間,在昏黃燭火照耀下,總感覺雎瓷有哪裏不對勁......

雎瓷幻化成人型,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子模樣,背影生的纖細。可是封錦卻感覺雎瓷的背影有一些朦朧,從邊緣擴散出模糊的影子。她揉了揉眼睛,再次仔細看過來,那種模糊的感覺還是沒有消退,反而越發清晰。雎瓷像是被籠罩在一層薄薄的水霧中一樣,她居然有些辨不清晰!

“啊!”封錦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頓時清醒起來。她仔細的看過去,她可以看出來雎瓷穿著一件繡有花紋的月白色衣衫,可是,在某種奇特力量的作用下,她不能夠如同以往一般辨別出那花紋的樣式同針法。

雎瓷捧著茶盞走過來,看著封錦睜大眼瞳的模樣,疑惑的問:“怎麽了?大半夜的這幅表情,不要嚇人好不好?”

封錦伸出手去,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而後不可置信的看過去。她急切的抓住雎瓷的手:“雎瓷,你,你今日可是穿著一件月白色的衣衫?”

“是啊。”雎瓷有些莫名其妙的點頭,看著封錦有些蒼白的臉色,耳中是封錦倉皇的語聲:“那,那花紋呢?上面有繡花紋的對不對?”

雎瓷疑惑的看了看自己:“是啊,上面是蘭草圖案,怎麽了?”她問出這句話還帶著玩笑的口吻,可是當話語說出口的一剎,她終於也感覺到不對:“你,你難道看不清楚?”

封錦茫然的松開手,無聲的點頭,她能夠看得清楚幔帳上細小的紋路,能夠看清楚放在桌案上銅鏡邊緣雕刻著繁覆的玫瑰圖樣。可是她卻看不清楚近在眼前的少女衣袖上的紋路,看不清楚那些蘭草的模樣。

不其然間,夫子曾經說過的話語在耳邊浮現:“......雖然小孩子可以在幼時看到一些不屬於人類的事物,可是當他長大,就會漸漸失去這項能力。”

漸漸失去。

仿佛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有什麽奇特的力量,在封錦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眼淚便流淌下來,她咬著牙,手指痙攣般死死抓住被角。仰著頭卻是倔強的開口:“雎瓷,我是不是,是不是,終有一天會永遠看不到你的?”

終有一天,她將會再也看不到那個陪伴她度過整個孤單童年的女孩子,她會看不見站在她身前的她,她會感覺不到她伸過來的手、聽不見她對她說的話......就算是雎瓷站在她的身前,她也無法知曉。

這真是一個悲哀而無法挽回的事情。

封錦低低抽泣起來,靜默半晌,雎瓷拿過手帕遞過來,明明指尖也是冰涼,偏偏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你看,哭什麽啊?或許是你最近太過於勞累,還沒有睡醒啊。視力有點模糊,不如你先繼續睡,等到明天早上再說啊。”

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嗎?

她擡起頭望向好友的眼眸,重重燭火映照下,夢妖的臉頰瑩白,明明是美麗的眉眼,卻讓人無法記住。像是握在手中的流水和沙土,再用力,都無法抓住的牢靠。

那一瞬間,她其實已經洞悉了好友眼底深深埋藏的悲哀和傷感,可是偏偏裝作天真的模樣:“好吧,那我就先睡了。”說完拉起被子連著頭一起鉆進去,在黑暗中睜大眼眸,淚水一顆顆滑下。過了很久很久,她才堪堪聽到一聲嘆息。

那一聲嘆息很輕,幾乎在出口的同時就已經被窗外的風雨聲擊的淩亂,可是她偏偏聽的清楚,心中酸澀難言。

可是,這又有什麽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遺忘什麽的,其實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啊。

第十八序

梅雨時節過去,便徹底進入到夏季,知了在樹梢枝頭不知疲倦的鳴叫,四周的風拂過面頰的時候都帶著熱氣。少女們都換上了單薄的夏裳,裙擺上繡著牡丹嬌艷,襯上施了胭脂的唇,眼波流轉間帶著特有的嬌憨和天真。遠遠的有人摘下碧綠纖細的柳葉吹出斷續卻清亮的曲子,金絲籠中的虎皮鸚鵡正用微微怪異的腔調念著一首幼兒熟知的唐詩。

封錦安靜的端坐在桌案前,不在如同其他孩童一般聚在庭院中嬉笑玩樂,她今日下學時夫子留了作業,將一篇《三字經》抄寫一遍。手中狼毫潔白筆觸已經沾染了墨跡,卻遲遲未曾落下一筆。博山爐中燃燒著心字香,淡淡的香氣彌散。那煙氣在日光照耀下在墻壁上投射出極淡的影子,裊娜變幻。

“我回來了。”房門被人從外邊推開,身為夢妖的少女反常的穿著一件極是艷麗的水紅色衣衫,陽光下襯得面容有些透明和蒼白。雎瓷喜好素凈,一直都是淡色的衣飾,從來不曾接觸過艷色。她推開房門,臉上是有些幸災樂禍的笑容:“又被罰抄三字經了嗎?這次我可不會幫忙的啊~”

封錦側過頭來,入目便是燒灼視線的水紅,雖然她也喜好淡色,可是現在這一身水紅卻的確讓雎瓷周身的朦朧感消退了一些。讓她可以看的清楚一些.......當然只是一些。

她的情況並沒有好轉,而是在日漸惡化,剛開始是看不清楚雎瓷衣飾上細微的花紋,可是漸漸開始卻看不清楚她的臉龐,她像是被隔絕在一層朦朧的水霧中,漸漸從視線中一點點模糊。

封錦沒來由的想起來初春時節在庭院中看到的冰塊,在溫暖的日光下漸漸消融,盡管消融的部分很細小,可是卻的的確確不停消融,等到她想起來再去看的時候,卻已經......看不見了。

封錦停頓了半天,彎著眼眸笑起來:“這件衣服很好看,很襯你的膚色。前幾天我同晉寧表哥玩娶親的游戲,如果能有這麽一身衣服,一定很漂亮。”

她頓了頓,轉過頭去持筆書寫,掩住眼瞳中的驚恐和了然。今天的情況比昨天更差一些,她已經......完全看不清楚雎瓷的面容了,只能隱隱約約辨別的清晰雎瓷面容的輪廓,在柔和的淺金色日光下仿佛是一團霧氣凝成。

她努力忍耐,可是眼淚還是猝不及防滴落下來,在宣紙上暈染開一片淺色濕潤的痕跡。窗外暖日融融,黃鸝鳴枝,她卻莫名其妙覺得冷。

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她別過頭來,看到一襲水紅色的裙裳近在眼前,上面鎏金的花紋繡成精致的圖騰紋路。臉上有著冰冷的觸覺,雎瓷俯下身子微笑,近在眼前依舊辨不清面容:“沒關系......看不見了,還可以聽的見啊。”

封錦渾身發冷,她用力抓住雎瓷的手臂,用力到自己的手指都發痛。她仰著頭,面色慘白如紙,嘴唇抖動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睜大雙眼,看著雎瓷的雙唇開開合合,良久之後驀然爆發出一聲低低的啜泣,她勉強壓抑著,低聲開口,語聲都是哽咽難言:

“......你說什麽?”

“......你剛才說什麽?”

“......對不起,我,我聽不清楚了。”

雎瓷的身體僵硬起來,似乎是想要在臉上勾勒出一個安慰性的笑容,可是卻不能夠如願。雎瓷輕聲開口:“好,我再說一遍......”

“......什麽?”

“我再說一遍。”

“......什麽?”

“我再說一遍。”

最後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失聲痛哭,小小的夢妖擁抱住人類的女孩,兩個人的體溫都是冰冷,眼淚滴落在彼此的脖頸之處,明明是溫熱卻仿佛燙到心底最深處去。她們放聲大哭,這是自從遇見以來,唯一也是最後一次情緒的失控。

我要失去你了,我要永久的失去你了。

這一生漫長不知何時才能夠看到彼岸,我本來以為你會和我攜手同行,我以為我隔著軒窗偷窺鄰家俊秀書生時你會笑我癡傻,我以為我揭開蓋頭的時候會看到你安心的眼神,我以為我將來的孩子會拉著你的手喚你阿姨,我以為我垂垂暮矣的時候會同你閑閑聊起童年時候的趣事......我從來沒有想過失去你。

可是你看,現在的我們,還沒有開始那些人生必須經歷的旅途就已經面臨分離。

封錦/雎瓷,我要失去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TAT作業啊為毛這麽多啊啊啊啊

第十九序

封錦曾經聽母親說過一句話,她的母親有著同她相似的秀美輪廓,眉眼間都是溫婉柔和。那是一位來自江南水鄉的美麗女子,一舉一動,都帶著難以言說的清麗和風情。封錦還記得那一日她坐在母親身側,陽光從支起來的窗戶外流淌進來,母親身周像是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光暈,瑩白指尖翻動著微微泛黃的書頁,爐中燃著清淺醉人的百合香。

“要知道,水和沙子一樣,都是握不住的。越是用力,流逝的越是快速。”

她的母親如是說道,未了彎著唇笑一下,含蓄而寵溺,像是在回憶著什麽事情。那一天封錦和母親說了很多很多話,淘氣的撒嬌的耍賴的,可是唯獨這一句話記得清晰。

現在看來,這一句話說的真是正確。

握不住了,除了水和沙子,還有記憶。

她的情況並沒有好轉,那一天她同雎瓷兩個人相對失聲痛哭之後,都平靜淡然了許多。似乎是不想再次讓對方傷心,兩個人倒是都不約而同裝的開心。每每互相笑的開朗,轉過頭去各自努力掩飾嗚咽,這種感覺非常難受。

天色漸漸變短,夏季也慢慢過去,庭院中的楓樹紅了葉子,遠遠看去一樹燃燒的艷烈。繁花開始雕零,杭白菊同墨菊也已經盛開。一團團凝白如雪連同著叢叢濃麗殷紅,煞是好看。正巧有人從呈現上來一些螃蟹,雖然封釋是個武將,但是也曾聽自家夫人說過伴菊品蟹黃乃是一大樂事,便興致濃濃的邀請了三五好友,酒席宴間,想起自己幼女封錦最近神情郁郁,便特地派人叫封錦過來。

封錦離去之時天色尚明,原想著叫雎瓷同去。雎瓷卻婉拒了,她最近斟酌著想要回歸妖界一次,傳說中妖王有驚天徹地之能,雖然是個冷漠玩世的主兒,但是對待妖類還算是態度柔和。雎瓷也知道自己同封錦分別在即,便想著回去懇求妖王,看看有什麽方法能讓封錦繼續看到自己。斟酌了好久也沒什麽頭緒,加上妖王向來也沒什麽弱點和軟處可以打動,便一直糾結不休。

封錦也不強求,只是說到:“那你便好好休息一下吧,等我回來,給你拿一盤子螃蟹吃。”

當慣了老媽子的雎瓷下意識就玩笑一句:“等你回來,螃蟹怕是都被你在路上吃完了——螃蟹性涼,要記得少吃一些。”

封錦答應著去了,來到庭院中,便看見封釋坐在主位,正舉酒樽飲一口,身旁端坐著晉安叔叔。她對晉安叔叔很是欽佩,因為自家父親是個武將,自然文采稍遜一籌。那晉安卻不同,殿試之上出口成章,加之平素閱歷頗豐,又是喜著白衣,看上去便是一副飽讀詩書的俊逸模樣。此刻晉安見到封錦,伸手摸了摸封錦的頭:“這孩子一看便靈秀天成,將軍真是有福氣啊。古人常言有女萬事足,看見小錦兒,真真便應了這句話。”

封釋哈哈笑開,眉眼間都是飛揚的神采:“晉安大人何必過謙啊?在下可是聽聞,晉安大人獨子晉寧乃是難得一見的天才啊。”

聽到這裏,滿座眾人附和,調笑幾聲。晉安卻也不否認,只是含著笑說:“犬子的確是有些本事,不過也都是不值一提的小玩意罷了。晉寧,還不過來見過封釋叔叔?”

封錦擡頭一看,便看見從旁邊轉過來一個少年,八九歲的模樣,穿著整整齊齊的青色衣衫,腰間佩著一枚白玉掛飾,小小年紀便可以看出來五官精致,雙眼生得微微上挑,是個妖冶誘人的弧度,可是他神情端正,一板一眼,加上周身書卷氣息,倒是將這份妖冶沖淡不見。他走過來向著眾人一一行禮,禮數周全,讓人從心底稱讚一聲好。溜達0電子書

封釋將晉寧叫過去,自然也讚嘆誇獎了一回,晉寧回答的圓滿無缺,忽然轉過頭來,向著正想著怎麽端盤螃蟹回去給雎瓷的封錦眨眨眼睛,彎著唇笑起來,頰邊小小的酒窩隱現,極是醉人。原來也並不是表面上看著的那麽拘束。

“來,這就是你封錦妹妹了。寧兒,你身為兄長,可要照顧好妹妹才是啊。”晉安含笑將自己兒子的表情收在眼底,指著晉寧對封錦說:“寧兒長你三歲,你喚他一聲哥哥便是。如果你哥哥欺負了你,你只管找叔叔,叔叔替你出氣。”

封錦正盯著螃蟹,陡然間被晉安叫出名字,驚的一呆,茫茫然就聽到了最後一句替你出氣,擡著一雙烏黑的眼瞳不解問道:“好端端的,我有鼻子,為什麽要叔叔替我出氣呢?”

這一句話說出來,引得哄堂大笑,那晉寧彎著澄澈的眼瞳笑的開心,眉眼生動,倒是讓封錦看的有些癡。手中一不留神,手中剛端起來的一盤子螃蟹就直直扣在地上,因為說話的原因,封錦和晉寧離的很近,這一下湯汁濺到了晉寧身上,雖然青衫不明顯,但是海鮮的腥氣很濃郁,要是繼續穿著怕是會被說一聲失了禮數。正尷尬糾結之間,封錦也反應過來,伸出手來扯了扯晉寧衣角:“對,對不起,我,我帶你去換衣服。”

晉寧也沒多想她一個女孩子從哪裏找來男生的衣服,便向眾人告退,跟著封錦來到她的房間中,推開門的時候封錦試探性的喊了一聲雎瓷,卻無人回答。她以為雎瓷出去不在,便先讓晉寧坐下,自己去內室拿衣服。

她今年也不過五六歲的年紀,還不用顧忌什麽男女大防,可是晉寧已經到了八歲,八歲男女不同席,剛開始沒察覺,等發現自己到了封錦臥房中瞬間臉紅,倒也難為他小小孩童能將禮數看的如此之重。一邊想著一邊猶豫是不是要走,正在這時,封錦已經從屏風後轉回來,手中拿了一套......白色的裙裳?

“晉寧哥哥,我,我這裏沒有男生的衣服,不過這件裙裳是新做出來的,也沒有穿過,要不然你先將就著穿吧。”

晉寧楞了半天,火燒火燎的跳起來,雙手一陣毫無章法的亂搖:“不不不,我,我,我還是先......”

出去兩個字還沒等出口,便見著封錦眼眶一紅,嘟著紅潤的唇淚光瑩然:“晉寧哥哥,是在生封錦的氣嗎?可是,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啊,我只是......”我是男生啊怎麽穿女裝啊。

“那是嫌棄封錦了?”眼睛繼續眨啊眨,唉,平日裏看雎瓷裝可憐捉弄自己那麽容易,今天換成自己居然這麽難啊......

“我,我沒有......”晉寧真是覺得有口難言。

無辜的眼神襲擊:“那,那就快點換上吧。”說完還期待的星星眼旁觀。

“......”晉寧咬著牙,但卻是架不住封錦眼淚攻勢,一閉眼睛大有毒蛇噬手壯士斷腕的樣子,顫抖著手接過女裝來:“多,多謝封錦妹妹。”

封錦眨著大大烏黑的眼瞳將女裝遞過去,晉寧看著眼前衣服,欲哭無淚。

要不然說人長的好看穿什麽都好看,晉寧人長的不錯,穿女裝也一樣不錯。少年的身材還沒有發育完全,一身月白色勾銀線的裙裳,胸襟處繡了兩朵牡丹,一紅一粉,袖口繡著蝴蝶翩飛。晉寧的皮膚還很白皙,搭配起來更是不得了。這身裝扮出現在宴席間,晉安噗的噴出一口酒來,掐著嗓音笑道:“乖寧兒,難道你是知道爹爹羨慕封釋家的女兒特地喬裝來安慰父親的嗎?”

話還沒說完就忍不住笑出聲來,邊笑邊拿出手帕擦拭酒水,一雙桃花眼瞇起來,端得是風情萬種,引得在座女眷紛紛驚呼。好一個翩翩公子啊。

晉寧對自家父親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咬著牙漲紅著臉,真真恰似一個柔弱無依的少女害羞薄嗔。引得晉安笑的直不起腰來,直道:“乖寧兒,你,你便如此回家給你母親看看。你母親定然也是歡喜的。”言罷更是笑的放肆,大男人流轉眼波,居然也別有一種艷色醉人。

封錦也在一旁抿著唇笑,心中也難得沖散了這幾日的陰霾。看著晉寧又是尷尬又是糾結的表情,用手帕掩了唇笑的不行。晉寧也無可奈何,沖著封錦揚了揚下巴,封錦吐吐舌頭做個鬼臉。一副淘氣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小夢妖和封錦就要面對分離了哇哢哢......

話說作業終於寫完了哦呵呵呵好開心

第二十序

如此笑鬧,天色也漸漸暗淡下來,周圍賓客也開始告辭,封錦乖巧的和幾位叔叔道別,而後趁人不註意端了一盤子肥美的螃蟹並著姜汁回到房間中。房間中已經點燃了燈燭,籠罩在繡有蘭草的燈罩內。封錦將盤子放下來,叫了幾聲:“雎瓷。”房間中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聲音。

封錦突然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因為雎瓷基本上很少離開,就算是要離開也定然會提前打招呼。何況房間中的燈燭還是點亮著的.....她心中驀然湧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手指猛地一顫,一盤子螃蟹連同著姜汁灑了一身,弄得周身狼狽。她卻驚慌的四處打量,匆匆在室內尋找,手指漸漸發冷,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像是在寒風中峭立的花瓣,貝齒將下唇死死咬住。她忽然間輕聲呼喚:

“雎瓷,其實,你就在我身旁的,對不對?”

沒有人回答,或者,回答了她也無法聽到。

她早就知道有這麽一天,她會一天天看不清楚直到看不見那個小小的夢妖,連著她的語聲都聽不清晰。她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眼淚滴落下來,被封錦用手背狠狠擦去,可是淚水還是止不住的流淌下來。她再也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我早就知道,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我只不過是一個人類,我早晚有一天會看不見你的。可是我不知道會來的這麽早......我再也看不見你了,我可以看見你對我訴說過的大江南北風光旖旎,可是獨獨看不見你.......”

她哽咽著,淚水流淌下來,像是要灼傷什麽一般。封錦低垂著頭,朦朧間依稀聽到一聲淡而飄渺的嘆息。那一聲嘆息太過於清淺和飄忽,捉摸不定。但是確實無比熟悉。

“雎瓷,是你嗎?”

封錦跳起來,努力睜大雙眼看向身前,可是她能看到屏風上繪著的四季圖,也能看到幔帳上垂下來的金色細碎流蘇,可是唯獨看不到那個站在她身前的少女。她甚至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是悲傷?或者是和她一樣的淚流滿面?

她也嘆息一聲,這一刻,小小的女童稚嫩面容上閃現出成人才有的堅定,烏黑的眼瞳滿是傷感。她向著面前的虛空張開了雙臂,閉起眼瞳睫毛顫動,淚光縈繞在蝴蝶羽翼般濃密的眼睫上,盈盈欲墜。可是唇角卻是強撐著彎起來:

“......抱抱我吧。”

“抱抱我吧,雎瓷。”

“就算是看不見也聽不到,可是我相信,我可以感覺出來,你還在我身邊的。”

她維持著這個張開雙臂的動作,怔怔站在窗前,繡有蘭草的燈罩內燭火閃爍幾下,終於熄滅了。四周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中,遠遠的地方有著蟲鳴低低,雖然已經過了夏季,蛐蛐卻是叫的越發嘹亮起來。風拂過竹林發出颯颯聲響,白衣的少女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安靜的站立,天色從黯淡跌入到濃黑,星芒慢慢消退,那是一夜之中最深沈的時刻。隨後便是絲絲縷縷橙紅色的霞光渲染蔓延,天色漸漸明亮,最後一輪金烏從東方躍出。遠遠的人聲喧嘩起來,恢覆了白日裏的生機。

一夜過去,封錦睜著眼瞳,彎著唇角是一個純澈的笑顏:“吶,謝謝雎瓷又陪了我一個晚上呢。”

沒有人回答,在她的耳邊,只有隔著竹林隱約傳來的笑語和風聲。或許是那回答近在耳畔,但是她卻無法聽見。

靜默良久,她忽然間看見放置在桌案上的筆淩空躍起來,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操縱著,筆身傾斜在硯臺中蘸了墨跡,在宣紙上書寫。字體並不是一般女子慣見的娟秀,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神韻在其中。

下筆如同行雲流水,一會便寫成。那筆自動放下,隨即那張紙被送到封錦面前,封錦伸出手來,看著宣紙上的墨字:善自珍重,勿以為念。

那一瞬間,仿佛是註定在宿命中的離別終於顯現出猙獰的面目,封錦彎下腰去捂著臉失聲痛哭,她哭的那麽傷心,昨天晚上的堅強都被打破。在她看不見的身前,淺碧衣袂的少女仰起頭來,將手指覆在眼眸上,良久之後,她松開手指,清明冷淡的一雙眼,眼眶發紅,可是偏偏一滴眼淚都沒有。

停頓了很久,她終於轉身離去,這一次,她的身後終於再也沒有一個小女孩哭哭啼啼裝可憐的挽留她,磕磕絆絆的跟著她走。

作者有話要說: 唔,發現了前後文有一些不連貫的地方,最近我會重新修改一遍的~~~

第二十一序

雎瓷見到妖王的時候,正值著春和日暖風輕雲淡的好時光。鎏金大殿內,到處都是飛揚的紗幔,有微風從打開的窗外拂過,殿角處放置的蟠龍香爐從龍口處逸散出從容而曼妙的香氣。這位據說是歷經千載歲月風霜的妖王喜好在自己的住所懸掛著層層疊疊的紗帳,每當有風吹拂過的時候,那些輕柔絲紗悠悠的飛揚起來,掩藏在其後的風鈴就會叮當作響。

雖然很多妖類都好奇,這樣的裝扮和人間的靈堂有什麽區別,但是妖王大人的名聲不是說來好聽的,當然更不是擺設。別說現在只是像,就算是哪天妖王大人搬回來一個棺材,他們也只能說好看。

雎瓷站在打磨光滑的玉石地面,地面可以清晰的照出人影。妖王的聲音伴隨著風鈴叮當雜亂的聲響一起傳來,雎瓷第一次聽見這般好聽的聲音,如同玉石相擊,泠泠讓人回味無窮:“咦,居然是一只小夢妖呢。”

這一句話音調微微上揚,是個感興趣的模樣。雎瓷小心翼翼的擡起頭來,層層紗幔遮擋下看不清楚長相,只能辨出那一頭柔順美麗的墨色長發傾瀉下來,沿著繡有繁覆花紋的衣袖灑下來,像是一彎墨色的湖水。探出袖口的指尖泛著淡淡的紫色,如同一朵含苞的白玉蘭花。

傳說中的妖王,有著一張魅惑人心的絕世容顏,當然伴隨著這張容顏的,是最冷漠的一顆心。

雎瓷垂下頭去,輕聲應答:“是。”說完頓了一下,想要問些什麽,卻終究還是住了口。

隔著重重簾幕,妖王擡手將那些從肩頭滑落的長發慢慢拾起來,語聲還是懶懶淡淡,帶著似笑非笑的涼薄氣息:“小夢妖,你來這裏,恐怕是要問我怎麽樣才能被人記住對嗎?”

被一句說中了心事,雎瓷咬著下唇,半晌才極慢的點點頭:“是,我是想讓人記住,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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